目送幸村精市離開洛山之後，冬花把下巴往圍巾裏埋了埋，輕輕把肩上的外套拿下來遞還給他：“謝謝你的外套，赤司君。”

“……”赤司征十郎垂著眼瞼，僅穿著深藍色襯衫更襯得他身型清瘦頎長，紅發在尚且寂寥的暮冬裏顯得異常瑰麗。

他把外套接過手來，然後又一次在她倏地睜大的眼瞳下，輕柔而不容拒絕地披到她身上，瘦削的長指還順手整理了一下她耳邊的碎發，“會冷，穿著吧。”

溫熱的指尖若即若離地蹭著臉頰，心臟飛速跳動產生的巨大聲響隆隆響在耳邊，脊柱竄過麻意，冬花呼吸一窒，欲蓋彌彰地垂著眼皮，不敢對上他和緩又炙熱的目光。

“唔……謝謝。”她看似鎮定，實則慌亂地一歪頭……卻恰巧把臉頰送到他虛虛浮起來的掌心裏。

她當即身子一僵，蒼白的臉頰漫上一層生動的紅。

赤司看著她不停顫動的眼睫，敏銳地覺察到少女登時緊繃起來的身體，勾著唇角低低地笑了笑，動作自然地揉了揉她的臉，然後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就把手掌向上攤開，露出纖瘦的掌心：“那就回去吧，文件還沒看完。”

“……”沒意料到他會突然做出這樣的舉動，冬花感覺心跳都停了一拍，她咬住下唇，垂著眼睛註視他伸到面前的掌心，隨後掀起眼睫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。

少年的紅瞳像是清晨時猶帶露水的山茶，正專註而耐心地註視著她，被這樣的眼神凝視，總會讓人覺得自己是在被全心全意地在意著的。

冬花心頭一動。

涼風吹過，輕輕揚起身上的西裝外套，袖子蹭到她的手背上，飛快帶來一絲的癢意。她抿了抿嘴唇，不自然地微微撇過頭，露出被碎發遮住的緋紅耳尖，半晌，冬花終於別別扭扭地擡起手，輕而緩慢地緊緊握住他的手掌：“……失禮了。”

即使露在涼風裏，赤司的手也依舊溫暖幹燥，瓷白的皮膚下繃滿了力度，一觸碰到，安心感就會油然而生。

他自然地回握，又動動手指，將她冰涼的手整個包進掌心裏，唇邊勾起溫和笑意：“是我失禮了才是。”

假期的洛山裏沒什麽學生，赤司牽著她的手走在她身旁，腳步緩慢，幾乎稱得上悠閑。他輕輕瞇了一下眼睛，看向冬日深遠的天幕，餘光中的少女將下巴埋進柔軟的圍巾裏，臉頰雪白，眼周浮著一層薄薄的水紅，澈透的眸子也像含著水汽，在光下尤其流光溢彩。

他突然覺得很安謐。

“啊，對了，你今天是不是要去跟平川前輩的班級一起排練？”赤司捏了捏她的手。

冬花輕輕“唔”了一聲：“沒錯，等工作都完成之後就會去。”

“那我陪你吧，”赤司依舊不緊不慢，聲音中帶了幾分笑意，“排練完之後我送你回家？”

“……”她沈默下來，腳步也緩慢了一瞬。

赤司配合地一齊放低了步調。

眼睫飛快地顫抖，半晌，冬花才悶悶地點了點頭：“那就麻煩你了。”

“大小姐您回來了，還有赤司少爺……”年邁的管家一楞，隨即立刻低頭問好，“日安。”

“貿然打擾了。”赤司征十郎對管家點點頭。

“赤司少爺哪裏的話，老爺和夫人都不在家裏，”管家說，“還請赤司少爺自便，晚飯馬上就好了。”

面對管家指向性極強的話語，冬花眨了眨眼沒有說話，然後在主廳一幹女仆的註視下，慢慢伸手，像以前一樣挽上赤司的手臂，身體微微一動，看上去就像是不失親昵地靠在他懷裏一樣，她輕輕說：“那先上去吧？”

鼻端的柑橘混著木質的香氣突然濃郁起來，赤司征十郎扶住她柔軟的身體，在為首女仆「終於和好了」的欣慰目光下點頭：“好。”

冬花的本意是和他在三樓的小會客廳裏坐著聊聊天，然而女仆大概是對他們重新恢覆親昵的舉動非常喜聞樂見，當即飛快竄到他們前面，並且熱情地打開了冬花的臥房門，做了一個標準的“請”。

冬花：“…………”

她看著自家女仆因為保持鞠躬而露出的發頂，然後緩緩擡頭，對上那雙愉悅的赤紅眼瞳，唇角有些僵硬：“那，征君？”

“我沒問題。”赤司微笑著點了點頭。

不過臥房裏每天都有女仆打掃，也沒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。赤司前腳剛進屋裏，女仆後腳就迫不及待地把門“砰”一聲關了。

冬花：“……抱歉。”

“沒關系的。”赤司一面不在意地搖頭，一面揚睫打量了一番她的房間。

屋角擺著一架三角鋼琴，旁邊還立了架大提琴，書架很大，被塞得滿滿當當，整間屋子色調冷淡，除了梳妝臺，也只有被毛絨玩偶占去小半個的大床有些少女氣息。

他目光一頓，隨後若無其事地在冬花替他拉開的椅子上坐下。

這時，少女床邊突然傳來幾聲細微的響動，赤司聽力敏銳，運動神經同樣發達，立刻就循著聲音看過去……然後就和一雙金色|貓眼對上了視線。

四號比起之前，體積明顯大了很多，看起來已經像是一只成年貓咪了。現在，牠露著一張嚴肅的小胖臉，耳朵尖尖地頂在頭上，正茫然地從自己的小窩裏探出頭來，警惕地打量著幾步之外的人。

“四號，”赤司俯下|身子，張手叫了叫牠，“好久不見。”

然而四號不但沒像以前一樣，踩著噠噠噠的小爪子跑到他腳邊，反而還更加茫然地往後躲了躲，半晌才又露出頭來，轉身飛速跳到床上，在一堆玩偶中疑惑地註視著他。

貓是一種很敏感的動物，即使兩步開外的少年還是一如既往地被主人領進來，身形和臉容都沒有變化，但違和感總是揮之不去，四號把自己埋進玩偶堆裏，只露出一雙玻璃球似的金瞳，遲疑著不肯上前。

冬花一邊摘下圍巾，脫下外套，一邊側眼關註著他們那邊的情況，看到一大一小隔著一段對視良久，不由歪了歪頭，走過去把四號從玩偶堆裏抱出來。

四號大概是覺察出什麽，當即伸著脖子淒厲地“喵——”了一聲。

“笨蛋，”冬花搔了搔牠的下巴，一邊順毛，一邊蹲身湊到赤司眼前，輕聲地哄，“這不是別人，是哥哥呀。”

聞言，四號和赤司一同轉頭註視她。

冬花被兩雙貓瞳一起註視，又想到自己，臉有些微微發紅，她低著頭擺弄四號，只肯露出眉眼，欲蓋彌彰地繼續哄著懷裏的貓：“四號乖、欸！”

話還沒說完，四號就已經發現主人的眼神相當不好，當即踩著她的肩膀，又飛回自己的小窩了，途中還沒忘記，把牠心目中真正的哥哥給自己買的玩具一起叼回去。

“……”她整理了一下頭發，看著四號露出的寫滿「不合作」的大尾巴，無奈地嘆了口氣，轉身對赤司抱歉地勾了勾唇角，“不好意思。”

赤司挑了挑眉，慢條斯理地搖頭：“沒關系，貓很敏感，我明白。”

他端起女仆剛剛送來的茶杯，在舉到唇邊之前，狀似不經意地揚睫看向冬花：“四號平時就養在屋裏，會孤單嗎？”

冬花一怔：“這個，不知道呢……牠平時也不下樓，最多就是讓雪子阿姨抱著去花園和噴泉那邊玩玩，有時候會碰到野貓，不過牠越長越大，脾氣也不像之前好了，經常打架。”

“這樣啊。”赤司點了點頭，輕輕呷了一口紅茶，好像剛剛只是心血來潮的隨口問起。

冬花拿起一小塊櫻餅，也沒怎麽註意。

——只到晚飯之前，房門突然被人敲響，冬花從書本中擡起頭，伸手拉了拉桌上造型古樸的鈴。

門板應聲推開，進來兩三個女仆，為首的女仆表情有些微妙，介於暧|昧的興奮和強行保持嚴肅之間，她專業地一躬身，將手中捧著的貓包打開：“大小姐，這是赤司少爺派人送來的。”

說著，一只金吉拉幼貓已經從貓包裏擡起頭，小耳朵軟軟地頂在頭上，牠初到新環境，身體還有些顫抖，半晌才奶聲奶氣地叫了一聲。

冬花：“…………”

她動作遲緩地把書合上，視線從赤司和幼貓之間轉了兩個來回：“征君，這是……？”

“送給你的，”赤司站起身子，走過去將金吉拉抱在懷裏，同時對女仆們點點頭，輕聲道謝示意她們可以出去了，等到門板合上，他緩步走到冬花身旁，將小小的貓臉對著她，“看看還喜歡嗎？”

冬花和牠對視半晌，慢慢伸手接到懷裏，她抿了抿嘴唇，把手指伸給牠抱著玩，目光不自覺柔和下來，還是誠實地低聲回答：“喜歡。”

“那就好，”赤司靠在桌邊，低頭看著她溫柔的側臉，“之前出門的時候偶爾看到的，是女孩子，有牠陪著的話，四號平時也不會孤單了。”

冬花已經完全沈迷於小奶貓，聞言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：“說得是。”

他擡手看了一眼腕表，輕輕搭上她的肩膀：“下樓吧？晚飯應該開始了。”

“好，”冬花抱著金吉拉站起來，神色還有些意猶未盡，“先抱下去吧，四號現在已經開始吃貓糧了，請管家給牠弄點奶粉吃。”

赤司伸手，點了點金吉拉暖乎乎的額頭：“好。”

大概是剛剛聽到了自己的名字，本來在貓窩裏昏昏欲睡的四號打了個哈欠，擡起沈重的貓貓頭，一看之下當即奓起了渾身的毛——本來還幻想能夠得到一只罐頭，誰知一覺過去風雲驟變，主人懷裏居然有了新歡！

四號腳步虛浮地從貓窩裏走出來，震驚地看著主人和陌生又熟悉的紅發少年站在一起，正滿臉柔和光輝地逗弄著那只新來的家夥。

“啊，四號醒了，”赤司側眼間看到了四號，捉起金吉拉的小爪子對牠揮了揮，“有妹妹陪你了。”

冬花聞言跟著看過去一眼，還沒等四號做出什麽實質性動作就又低下頭，專註懷裏的貓崽：“四號醒了啊，可以先吃點貓糧嗎？等下回來給你開罐頭哦。”

“我還買了新的喝水碗和羊奶粉。”

“是嗎，那就太好了……”

門板合上，四號站在空蕩蕩的房間裏，一片寂靜。

四號：“…………”

四號：“喵！！！！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四號：痛苦面具來一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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